◎科技日报实习记者于紫月
手上的验孕棒出现了浅浅的第二道杠，曾患骨髓增生异常综合征的李晶（化名）第一反应是：不可能吧。医院内分泌科主任阮祥燕门诊检查确定了自然妊娠的消息，才踏踏实实地让自己浸于狂喜。
与她同样激动的是阮祥燕。因为李晶并非普通孕妇，而是经过阮祥燕团队为其实施的卵巢组织冻存移植后，国内首例成功自然妊娠的“幸运女神”，医院自年建立国内首个人卵巢组织冻存库后迎来的第一位意义非凡的准妈妈。
“今天，这位准妈妈妊娠已满15周，在我院产科进行定期体检，我们都期待着健康宝宝的诞生！”3月24日，首都医科医院院长严松彪在新闻发布会上宣布了这一消息。
卵巢组织冻存移植，为癌症患者留下孕育火种
年，李晶被诊断为骨髓增生异常综合征，这是一种起源于造血干细胞的肿瘤性病变。唯一能根治的方法就是造血干细胞移植，而骨髓移植前的超大剂量化疗对卵巢功能的损伤是极其严重的。
卵巢是女性最重要的生殖内分泌器官，主要有两大功能，一是产生和排出卵细胞，是孕育生命的前提；二是分泌性激素，以促进女性性征的发育及维持人体内分泌协调。
当时，李晶刚刚29岁，还未结婚生子。“骨髓增生异常综合征经骨髓移植后治愈率较高，可以提前考虑生育力保存的问题。我们希望你日后的生活能够更好一点。”虽时隔多年，但李晶提起初诊时医生对她说的话，仍忍不住哽咽。
李晶首先考虑的是卵子冻存，但一次卵子冻存将来能够有一个孩子的机会很低，且耗时长，会延误疾病的治疗。
后来，医院多科室联合下，阮祥燕团队在李晶化疗的前一个月为其紧急实施了卵巢组织冻存。
近年来癌症等重大疾病患者的生存率显著提升，但放化疗会导致卵巢功能不可逆损伤。出于保护女性生育力的迫切需求，卵巢组织冻存移植技术应运而生。
该技术指在患者进行放化疗前，通过腹腔镜微创手术先取出部分卵巢组织在体外冻存，待患者原发疾病临床缓解后再将卵巢组织移植回体内，恢复卵巢功能。目前，世界上通过该技术诞生的孩子已有多例。
年，李晶的骨髓增生异常综合征完全缓解，但体内的卵巢功能如医师预料般早已衰竭。因此，在冷冻库里保存的那部分卵巢组织承载了她当母亲的全部希望。
年9月，经过多学科讨论及国际专家会诊，阮祥燕团队将李晶冻存的卵巢组织再移植回体内。术后3个月，李晶便恢复了月经及卵巢内分泌功能，定期随访显示她正在有规律地排卵。
如今李晶已经跟爱人走进婚姻的殿堂，组建了美满的家庭。成功自然妊娠的消息预示着，将有一位小天使在众多医师团队的托举下降临这人世间。
24小时内冻存，有效期或长达20年
4年，国际上经卵巢组织冻存后再移植技术诞生了第1例健康的婴儿，这一突破性成果被发表在《柳叶刀》杂志上，引起医学领域的轰动。
年，在国家外专局、北京市外专局、北京市科委等单位的支持下，医院与德国图宾根大学、波恩大学等建立了多渠道的合作与交流，为后续国内建设符合国际要求的卵巢组织冻存库打下了坚实基础。
如今，除医院外，医院也已建立冻存库，如北医三院、医院的生殖医学中心等。
卵巢组织冻存移植在保护生育力方面显示出了独有的优势。阮祥燕介绍，其一，生育力储备巨大，一片卵巢组织可保存成百上千个卵泡，对应着成百上千个卵子，而更为人熟知的卵子冻存技术一次只能冻存几个或十几个卵子。其二，卵巢组织取材手术往往是微创的，且无需大剂量激素促排卵，对身体影响小。其三，取材手术恢复快，往往只需几天时间，不会影响癌症等原发疾病的治疗进程。其四，该技术是青春期前的女性生育力保护的唯一选择。
然而，卵巢组织冻存并非易事。
阮祥燕介绍，冻存是核心技术。卵巢组织经腹腔镜手术取出后，要放置在特殊的溶液中保存，保存温度须保持在4-8℃。随后卵巢组织要在24小时之内转运至冻存中心进行多步处理，获得多个卵巢组织皮质片，最后分装入库，保存在-℃的液氮中。这期间的每一环节都对温度、技术操作等要求十分严苛。
于是，经常出现这样一幕：医院就诊，外院医师实施卵巢组织取材手术时，阮祥燕团队派出一支“护送”小队拎着相关器材和设备，在外院手术室门口“蹲守”，为的就是能够在第一时间将患者的卵巢组织科学保护起来。
这些入库的卵巢组织会在适宜的时机被“复苏”，并移植回患者体内。如等到它的主人原发病治愈，放化疗结束至少半年以上，并且已经出现卵巢功能减退症状或者有生育需求等。
“卵巢组织冻存的有效期达到20年应该没有问题。”阮祥燕说。
迄今为止，医院已为多例的儿童及年轻患者进行卵巢组织冻存，并成功进行了10例冻融卵巢组织移植，术后卵巢功能全部恢复正常。目前，入库冻存卵巢组织的患者年龄最小的只有一岁三个月。
重大疾病患者“刚需”，保存卵巢内分泌功能
“自化疗、骨髓移植至疾病完全缓解的2年间，我一个20多岁的姑娘每天都在经历类似于更年期的各种症状：莫名烦躁、经常对家庭成员发脾气、失眠、盗汗、掉头发、肤*长斑……”李晶回忆。
“卵巢组织冻存移植不仅能保存生育力，也可助患者恢复卵巢内分泌功能，延缓早绝经导致的多种更年期症状及慢性病等，这也是该技术不可忽视的一大优势。”阮祥燕强调。
医院围产医学部副主任刘晓巍表示，女性最佳生育年龄为25-30岁，35岁以上就属于高龄产妇了。目前医院的实施的10例冻融卵巢组织移植患者中，有部分患者年龄较大，在术前已经生育。而这些患者在内分泌协调方面也同样有所获益。
与辅助性生殖技术卵子冷冻不同，卵巢组织冻存技术属“刚需”，适应人群通常为重大疾病患者。
阮祥燕表示，卵巢组织冻存适用于肿瘤、非肿瘤性疾病患者的生育力与卵巢内分泌功能的保护,最佳适用人群是青春期前儿童、未婚育龄期患者、放化疗无法延迟的患者以及患有激素敏感性肿瘤的患者。适应症包括恶性疾病与非恶性疾病。其中，恶性疾病通常需化疗、放疗或骨髓移植，包括血液系统疾病，如白血病、霍奇金淋巴瘤、非霍奇金淋巴瘤等；某些盆腔肿瘤，如宫颈癌、直肠癌等；以及乳腺癌和肉瘤等。非恶性疾病包括需放疗、化疗或骨髓移植的自身免疫性疾病、血液疾病等系统性疾病，如再生障碍性贫血、地中海贫血、系统性红斑狼疮等；交界性卵巢肿瘤，重度和复发性子宫内膜异位症；早发性卵巢功能不全（POI）高危人群，如POI家族史或基因检测显示有POI高风险者、尚存卵巢功能的Turner综合征等。
“需要强调的是，该技术有些人群并不适用。”阮祥燕指出，年发布的国际《生育力保护指南》明确指出，已经诊断为卵巢功能早衰的人群不建议进行卵巢组织冻存。原因在于，患者卵巢功能已经衰竭，即便将卵巢组织冻存起来也无法增加受孕机会或改善内分泌情况。此外，肿瘤已经发生转移的患者也不适合进行卵巢组织冻存，因为癌细胞有可能已经扩散到卵巢中。
“卵巢组织冻存技术的成功经验值得在全国、甚至全球范围内共享。”阮祥燕表示，该团队目前已经培训了余家医疗机构。今后，他们将继续致力于推动国家级生育力保护中心的建设，并呼吁在全国多地建设分中心，进一步推动卵巢组织冻存技术广泛开展。
新闻发布会现场于紫月摄
医院卵巢组织冻存库于紫月摄
编辑：*磊